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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宫

在中国最东边的岛,浩汉放了一场火,想让这场跨越全国的旅途变得没有退路。他望着漫天的火光和7.7公里的海岸线有些感慨,却忘了把家里的煤气罐搬出来。

于是所有的失去就从他把村子炸了为引子而开始。

连家都没了,想必已经失无可失了吧?他们年轻气盛地出发,无所畏惧,也没有身和名让他们去败和裂,就连最稳重的江河也说,三千多公里路,不管你从哪里走丢,只要走回原地就好了。可这人生的迷宫,哪有讲起来那么简单?兜兜转转,离别却是终不能幸免的,只叹能失去的还有太多。

浩汉以为他爹死在很多年前台风的海上了,他喜欢一个和他通了十多年信的女生刘莺莺。旅途中他满心欢喜地与刘莺莺见面,却被告知他爹没死,而是逃出岛去抚养自己多年前的私生女去了。而刘莺莺,正是那私生女,于是浩汉和刘莺莺,便成了同父异母的兄妹。这么一来,浩汉那死得其所的爹没了,暗恋多年的妹子也没了。再次启程,后会无期。

惨吧?惨吗?可就像剧里讲的生活就像温水煮青蛙,在逐渐升温的水里,青蛙会躁动、不安,想要跃出这热锅的围困,然后青蛙君发现:锅盖早被人盖上了。这就是现实。

看看,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车驶进沙漠,路上他们遇见一个看似和他们一样的疯子阿吕。阿吕说,他骑摩托车环游中国,迷路了,希望他们能载他一程,他还说今天是他老婆的忌日。他本想和老婆一起看旅行者二号的发射。相处了几天,浩汉刚觉得这个人可以相信,然后阿吕就把他的车开走了。在车轮扬起的尘灰里,江河有些犹豫地问:“试车也不用试这么远吧?”浩汉一脸轻松:“心胸宽广的人,试车开得远。”江河又问:“你说他会不会就这么把车开走了?”两人紧张地盯着越来越远的车,终于车在远处的小山坡上停了下来,浩汉说:“你看吧,我们要相信别人。”江河也面露喜色,点头称是。然后阿吕下车打开后备厢把他们的行李扔在了路边,开着车继续上路。浩汉有些绝望,他说他不怕被骗,他怕刚相信一个人就被骗。就在此时,在他们的远处,旅行者二号升空了。两人回头看着腾空而起的飞行器,几秒钟后,卫星在高空中炸开。浓烟和着火花,像是在嘲笑他们这一场失败的旅行。

他们背着行李,一路走到旅行者二号坠毁的地方。满地是烧毁了的零件,看起来糟糕极了。江河要去山的另一边就职,浩汉说他要走了,走回去。没有多说,他转身走向来时的公路,四顾荒凉,再没有半点人烟,夕阳照着他的背影,他把背挺得很直,不想露出半点颓废。镜头拉远,江河与同行的狗在一片红霞里凝成一大一小两个黑点,停顿很久,终于转身离去。分开后有各自的路要走,朋友,后会无期。

他们最后失去的是朋友间的陪伴。

后来,江河成了作家,写下了他们一路的故事。他乘船回到这个故事的起点东极岛,却只有他一个人回来了,同行的人早在生活的迷宫里走岔了方向,奔赴一场没有彼此的未来。公路啊,看起来那样笔直,却以微小的弧度相互纠缠着,怎么绕也绕不开。不管怎么走,也找不回来时的路了。出发时那样的天真,三千多公里路,又哪是那么容易可以找回起点的呢?

天地鸿蒙荒凉,至此后会无期。

想起韩寒另一部小说《他的国》,里边的主人公左小龙酷爱骑摩托车。与浩汉他们一样,小龙的家乡很小,他从来没看过外面的世界。有一天,他忽然想要骑车穿越318国道。他骑了一段路发现一只流浪狗一直在追他,他便下车把狗抱起来一起走。然后他被交警拦了下来,交警说这里禁摩,二话不说就没收了他的摩托车。他就沿着公路一直走,要走回去。路上碰到一个骑摩托车横跨中国的人,那个人从西藏出发一直骑到了上海亭林,背上披着横幅“孤胆穿越318,西藏单车到亭林”。左小龙问他:“你骑了多久?”那人道:“不记得了。”左小龙又问:“你怎么回去?”那人道:“骑不回去了,骑不回去了。”旁边有大妈嘀咕了一句:“神经病啊!”左小龙白了那大妈一眼。可是左小龙却没有浩汉他们那么幸运,他甚至都没有看过外面的世界。他一直在迷宫中狂奔,却只是在小镇里绕圈而已。浩汉纵然是失去了,但一路上他成长了太多,他看清了什么叫做现实,现实是不能靠梦想吃饭的,你有梦你最大吗?曾经指责别人做错了的他,最后也学着过来人的语气对江河说:小孩才分对错,成年人只看利弊。

左小龙喜欢在雾里飙车,其实与高歌而行的浩汉、江河一样,在路上是永远也不会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的。初到社会总是要自己去探索,怀揣着一颗勇敢的心向着光一路狂奔,终于有一天,你知道放慢速度了,你想要一步一步地走,你想好好看看这个世界,你知道了世事无常,你接受了平凡的人生。电影里韩寒用了一首老歌当插曲:当我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我问妈妈,将来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会变漂亮吗?会变富有吗?她对我说,世事不可强求,顺其自然,顺其自然吧……

人生在世总是做不到事事完美,那么就像《平凡之路》里边唱的那样好了:

向前走,就这么走,就算你被给过什么;

向前走,就这么走,就算你被夺走什么;

向前走,就这么走,就算你会错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