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的数学怎么搞的？”一进门，妈妈就满脸怒容地将责问向我砸过来。

“你不是知道了吗？”我慢慢地换上拖鞋。

“你看看人家晓君，成绩多好！现在，我都不敢跟她妈妈一块儿去学校了。”

以前我和晓君玩得挺好的，可能是晓君的名字，在妈妈口中出现的频率过高的原因，我现在见到她，就跟见到数学似的。

“晓君……”她一张口又提晓君，这下我可受不了了：“林女士，你有本事就生一个晓君出来，天天叫有什么用，那样的女儿你是嫉妒不来的。”话刚落音，一本书就朝我迎面飞来。我熟练地躲过，然后回房，“呯”地关上了门。

自从“和平大使”——老爸去北京后，我们母女之间的硝烟便一日浓过一日。

二

习惯很早就去学校，这样至少可以少一秒见到那位林女士。

在教室靠窗的座位上，我看见了伏在桌上的小谢，长长的头发盖在她的肩上。我走去，推醒她。她的眼睛又是红红肿肿的，额上还青了一大块。撩开她的衣袖，尽是大大小小的瘀紫。

“程思。”小谢的声音沙哑得要命。

“你这头猪，你怎么就不会抗议呢？这是家庭暴力！”

我曾见过小谢的爸妈打她的样子，简直是惨不忍睹。

“他们也是为我好，他们都没读什么书，他们是希望我能有出息。”小谢挤出一贯宽容的笑。

三

从超市出来后，我们每人手里都多了一袋话梅和一盒250ML的牛奶。每个周末，我和小谢总特别喜欢到学校的天台上去坐。

天台上没有数学，没有林女士，没有打骂，但是偶尔会有叶蓝。

她不在的时候，我们都戴着耳机听她的节目，听她说：“大家好，我是你们的朋友——叶蓝，你现在收听的是‘少年之声’节目……”

我很喜欢叶蓝，五年级时，几乎每一个星期都会给她寄一封信。后来她就像天使一样出现在我的生活中。叶蓝是个很友善的人，她和我一样疼小谢。我和她投缘，是因为我看得出她也曾对数学深恶痛绝过。

不过她还是多次劝我要学好数学，只是她的话比林女士的话听起来要舒服得多。她说：“其实，数学就是一颗硬核桃。在学习的过程，你要一口一口地把它咬开。虽然壳很硬，牙齿会有点疼，但是你总会吃到肉的。”这句话我记得好清楚。小谢的眼睛，每次听叶蓝说到这些都会变得很亮。可我却相反，在我眼里，那颗核桃，没有一点儿吸引力。

四

“程思，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老班看着我，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哦——”这样的时候，我还能说什么呢？

“你数学再这样下去，那你就太不负责任了。既对不起含辛茹苦把你养大的妈妈，更对不起你自己。”

“哦——”

“程思，你语文那么好，为什么就不学好数学呢？”

我的“哦”字刚到嘴边，就被老班一巴掌给拍了回去。当然，他不会拍我，他拍的是办公桌……

外面的小谢一看我出来，便问：“没事吧？”

我说：“没事，不就是数学课上看课外书吗？还能怎样。他上数学课像念经似的，烦都烦死了，下课了还要听他上‘政治课’，真是郁闷。”

五

换座位。我还是老位置，只是小谢被调到倒数第二排去了。搬桌子时，小谢的眼泪打湿了我的手。

后来，小谢不断努力，但仍没将分数追上去。终于有一天，小谢突然离家出走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整个人都蒙了。整整一个星期，我找遍了所有她可能出现的地方，但是没有结果。我伤心极了，翻出一张最吵的CD，把音量开到最大。我需要吵，吵到我不能再思考。

妈妈回来了，她关掉音响，发疯了似地骂我。我和她顶了起来。她冲上来就是一巴掌，听到“啪”的一声后，她愣住了，因为这次我没有躲。

“小谢就是被你们这样的人逼走了。”我一字一顿地说，也许是我仇恨的目光吓坏了她，我跑到楼下时才听到她歇斯底里叫着我的名字追出来。

我是疯跑去找叶蓝的，跑了十几站的路我都没有哭。见到她时，我的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在叶蓝温暖的小家里，我睡了很久很久，直到见到晓君。晓君说：“你妈找你找得好辛苦，她这两天一大早就跑到学校去，不停地问每一个同学知不知道你的下落。蓬头垢面的，一脸憔悴的样子，让人看了就想流泪。”

叶蓝两天的开导都未能消除我对妈妈的敌意，此时听到晓君的描述，却让我鼻子一酸，几乎要流下泪来。

“该面对了，程思。回去吧！”叶蓝的声音简单而理性。

在回家的路上，晓君把我的手抓得好紧。我才知道，她一直把我当作她的好朋友。

六

打开门时，家里竟空无一人。回到房间，我发现书桌上所有的数学资料都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我平时比较喜欢的小说与CD，看来小谢的出走不仅震惊了我，也震惊了她。

晓君本来想要留下来陪我，可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她见我好像真的没事了，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被我“赶”了回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开门的声音响了。我走出去，看见妈妈提着两大袋子菜走了进来。她看到我，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笑着说：“你今天中午想吃什么？”

看我不说话，她继续说：“我帮你请了假，你爸爸明天就会从北京回来。我们商量好了，让他带你出去好好玩玩。”

我的眼圈顿时红了：“我不去！”

“怎么了？”她立即紧张起来。

“我明天就去上课。”我说着，低着头走过去想接过她手中的菜。 “哐”的一声两袋子菜落在地上，我抬起头，妈妈已经泪流满面了。我愣住了，我从来没有想到，一向要强的妈妈也会流泪。我的心弦一紧，说：“妈，你有空帮我请个家教，我想补数学。”

妈妈一把抱住我，嚎啕大哭起来。

我突然发现自己从来都没有当过一个好女儿。这一刻，我忽然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