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典礼上，胖胖的校长站在主席台上，眉飞色舞的对我们说，同学们啊，你们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但是，你们不能骄傲，因为你们肩上还背负着更艰巨的任务，那就是考上大学！要做到，现在我以学校为荣，将来学校以我为荣！有没有信心啊，同学们？

台下几千个学生只顾着谈天，只有极少部分人在听校长的开学致词，当校长问到大家有没有信心的时候，台下传来微弱的“有”字。

校长不高兴了，他接着说，同学们，你们才十七八岁啊，用毛泽东主席的话说就是早上七八点钟的太阳啊，应该有朝气啊！来，再说一遍，对自己有没有信心？

这次的回答令校长甚是满意，台下传来震耳欲聋的“有”，仔细听，有很多学生是在起哄。

典礼结束后，我问自己，刘筱落，你对自己有信心吗？

中午吃饭的时候，妈一边盛饭一边说，某某某考上了明白大学，某某某又拿到了一等奖奖学金，某某某晚上睡觉说的梦话都是英语单词，所以，落落啊，你一定要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妈才不会丢人。我低着头说，哦，我知道。

妈坐下来，往我的碗里夹了一块牛肉，说，落落，过两天妈带你去看看医生，妈很担心你总是失眠头痛。我说，妈，我没事。其实我知道妈是很爱我的，她为了我和姐劳累了大半辈子，只是希望我们能考上大学，有出息。

可是，妈，对不起，我注定让你丢人。

历史老师生气了，她把课本甩在讲台上，对我们说，如果你们再不好好学习历史，如果你们下次月考历史考不到九十分，我就开始占用你们的课外时间来补历史！

我冷笑了一下，课余时间？天知道我们的课余时间有多少，天知道我们的课余时间都做了什么。

班里的座位是按照学习成绩排列的，我坐在最后一排，由此可见，我的学习成绩处在什么位置。每次班里考试结束后的调位，全班唯一不动的就是我，我的学习成绩和我的作为一样，很稳定。

妈拿着我的月考成绩单开始冲我吼，刘筱落，你就拿这样的成绩来回报我们？你看看你的成绩，数学32，你怎么弄的？150分的题你居然考了32？你真厉害！刘筱落，你为什么就不体谅体谅大人呢？你拿这样的成绩怎么考大学？

说着她就瘫坐在沙发上，哭了，很难过得哭了。

我拿着纸巾蹲在她身边，我说，妈，你别这样。

妈抬起头来问我，落落，告诉妈，你这是怎么了？你每天都在屋子里写得什么？落落，你是不是病了？你现在怎么成了这个样子？落落，告诉妈，你这是怎么了？

我站起身来，没有说话，走到里屋。我听见妈在身后哭着说，完了，这孩子真的病了，怎么办？

前边的两个同学正在议论女高中生自杀的事情。

最近，我们学校发生了希奇的事情，邻班有一女生跳楼自杀了。她自杀是因为她这次考试考了第九，而不是第一。她一直都是年级第一名，连校长都亲手给她颁发奖学金，然而就是一个这样的学生，自杀了！

我想，她考了第九就自杀，而我如果能考到第九十名，不仅我，连我妈都会高兴地不知说什么好。我想我真的卑微的可以了。

他们讨论的重点是当代中学生的心理素质如何之差，以及这个女学生的行为是否正确。可是他们不去讨论一下主观原因，不考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使劲地把手里的书仍在桌子上，说道，应试教育真他妈的害死人！

家里坐着一个很年轻的姐姐，比我姐姐还要好看。我一进屋她便拉着我的手说，这是落落吧？来，坐到我身边。我木木的坐下，妈说，你们先聊，我去给你们做饭。说完，诡异地笑了，让我发冷。

她问我，落落，告诉我，你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呢？我摇摇头没有说话。其实我有太多想不开的地方，我不明白为什么非要上大学，我不明白为什么非要长大，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每天都努力刻苦，做物理题做到半夜，我的成绩还是那样。可是，我不想说，我觉得每天纠缠在这些问题中，好累。

她说了很多话，我始终没有开口，我开始怀疑她的身份。

最后，她终于叹了一口气对我说，好吧，今天先到这里，如果你有什么事情想不开，可是随时联系我，我把我联系方式写给你。她低下头从皮包里找纸笔，不料工作证掉了出来，我捡起来还给她，上面赫然印着“心理医生”四个字。

她尴尬的冲我笑了笑，我也冲她笑了笑。都不容易，都是为了生活，生活就是这样，充满了无奈。我转身从自己的背包里找出纸和笔递给她，她在那张写了很多物理公式的纸上随便找了一个空白的地方写下了电话号码和地址。

她走了以后，我又开始想不开了，为什么我妈总是认为我有病呢？

很久了，我一直在暗恋一个男生，他长得不帅，学习也不是特别出色，家里也不是怎么很有钱，可是我就是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

那天，我终于鼓起勇气对他说了，我说，我喜欢你。可是他却说，对不起，刘筱落，恕我直言，我并不喜欢你，因为你这个人太怪了，而且学习不好，肯定考不上大学，这就说明你不会友好的前途，我不喜欢这样的女生。

我“哦”了一声，转过身，走开了。我居然没哭，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掉下来，我想，无所谓，反正我的尊严早已被他们践踏得无地自容了。

我送给他一个中国结，是我用了一个晚上编好的。他没有拒绝，他面无表情地从我红肿的手中接过去的时候，我高兴得像个孩子。可是，第二天，我却看见那个中国结挂在一个女生的钥匙链上，那鲜艳的深红色像是在讽刺我的愚昧和无知。

我想，那个女生一定有很温柔的性格，一定有很好的学习成绩，一定有能力考上大学，一定有美好的前途。可是，我有什么呢？我有的只是一摞又一摞的书稿，这是我唯一的家当，可是它们不可能让我考上大学，不可能给我好的前途。

我一个人躲在屋里写东西，姐端着一碗中药近来，放在我的桌子上，对我说，落落，喝了这些中药再写。我头也没抬地说，我没病，不想喝。姐说，可是妈说你病得不清啊，妈年纪大了……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我就把碗给砸了，我说，我没病！

妈听见了声音，跑进屋来抱着我哭着说，落落啊，你这是怎么了啊？你有什么想不开的跟妈说啊，别闷坏了身体。我低着头看见妈头发已经开始干枯分叉，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我说，妈，我没事，真的没事。

姐说得对，妈都这么大岁数了，我还这么不懂事，让她失望、伤心，还有，丢人。

可是，妈，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从教室前门向我的座位走去，路过一个同学的座位时，听见她轻蔑地说，整天考倒数第一，傲什么傲！以前听这种话听惯了，本不想回击，可就在此时，有两个字浮现在我的脑海里，那就是自尊。

我回过身去，狠狠地给了我一巴掌。而且这一巴掌被站在教室门口的班主任看见了，她面目表情地说，刘筱落，你来我办公室一下。

在办公室里，班主任坐着，我站着，但我觉得很快乐，因为她在仰视我，而我在俯视她，以前被人俯视惯了，这一被人仰视，还真有点不习惯。

班主任说，刘筱落，你看看你，一个女生怎么可以动手打人呢？学习不好，品德也不好，没素质没教养！我也不问你什么原因，反正你动手打人就不对，回去给她道个歉，再写一份检查送过来。

回去的路上，我想，写了那么多东西，还真没写过检查，正好这次练练笔。

我发现我的阿Q精神越来越严重了。

妈说什么也要带我去医院神经科看病，我说，我不去，我说，我没病。可是她不相信我，她使劲地拉着我下楼，姐也帮着她把我推到车里。

我在车子里又喊又叫，我说我不看医生。姐使劲地按着我，从反光镜里，我又一次看到了妈的泪水。

我感到好累，渐渐地睡着了。

睡梦中，我看到一个小女孩蹲在墙角轻声地哭，我问她，你为什么要哭？她说，妈妈让我弹钢琴，我不想弹。姐姐，你是不是也想哭？

我一把拥过这个小女孩，我说，Do not cry，baby!